2009年3月3日 星期二

十五萬

十五萬

三聯書店六十歲生日,老編輯老作者得以聚在一起,吃茶聊天,歐梵問董女士三聯四十歲生日時的往事,恍在昨日,疑假似真。好在二十年前我新來報到,什麼都新鮮什麼都記著。當然記得的不會是酒會上的襟花,為店慶而隆重出版的書和為讀者舉辦的系列講座,倒真的歷歷猶新。那是一九八八年,金耀基陪余英時來講文化超越,為了這樣一個跨越海峽兩岸的講題,事先我們還專門去請教朱維錚教授,朱維錚何許人也,出入歷史政治,有謀有略,落落大度。講座前在信德的士站等,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余先生。湯一介講儒學,先去港大柏立基看他老人家,覺得他比所有後生都更怕羞臉紅。嚴家其當年是趙智囊幹將,來講政治改革,書生論政也叱吒風雲。甘陽談文化熱,那時會場已禁煙,他講到激動處敲桌而起,煙癮大發苦不堪言。劉賓雁剛被開除黨籍,陳映真專門來打氣,一個劉賓雁一個陳映真,因為三聯在港握手,何等悲壯。金觀濤帶《河殤》來,李澤厚意氣風發呼風喚雨首發《華夏美學》,方勵之介紹科普,杜維明加盟三聯籌辦的《文化中國》,錢鍾書答應出山主編五十種近代名著。八十年代大開大闔,就是不一樣。我接任務一個月內組稿編成出版《龍年的悲愴》和《五四多元反思》兩書,隨即是一九八九。這些往事小事,好像不再見諸於三聯的大事記。歷史是書寫者而不是經歷者的歷史。然乎。
的確是因為以上的感想,很想記下兩件不相干的小事,都跟錢有關。也不想避俗,故題。
記一:梅子辦《城市文藝》雜誌,藝發局資助了兩年,成績有褒有貶,且按下不表。第三個年頭,雜誌出版了九個月,藝發局說不再給錢了。對官老爺來說,程序既對,這事就沒錯。《城市文藝》因此在九月號登啟示宣佈停刊。藝發局項目,這樣收場的也許不新奇,所以也少有人理。但是,少不等於沒有。學校個人訂閱政府資助的文學雜誌一年,只出九期,就說沒了?讀者呂碧嘉說怎麼能這樣,托我轉告主編,雜誌照印,三期十五萬的稿費印刷費她來付。啊,梅子感動得不知所以,說這三期他當然做義工不收分文,還念叨這事是不是跟他上午去教會受洗有關係?梅子先生不知道,呂碧嘉愛美,不愛天主。
記二:有人說過,創刊於七八年的《今天》,對壓抑的時代是結局,提出了激情異議,開闢了一個新時代,香港有同感的也許不多,但國內記住的人不少,三十多位作家藝術家下個月要來港紀念《今天》三十年,北島大喜過望才發現阮囊羞澀,三十人的路費住宿,對每期都為三萬元印刷費頭疼的《今天》來說,真如天文數字。此文要記的,就是接下來做好事的雷鋒事跡。首先是詹先生說,他朋友多,每個朋友湊一萬,藝術家那部份十五萬他包下了。接著是雷先生說,他們基金會做的就是文化事業,他申請十五萬。
啊十五萬,對於我這種有賴政府訂立最低工資才能保障文字工作的,數目很大,然而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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