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3日 星期二

思與花開


思與花開


以前亦舒說周末是讀明周的日子,這以前是過去式的,有好幾回,跟童元方講電話,她說周日愛上茶餐廳,邊吃早餐,邊讀生活名采。我覺得那是相見一樣的真實。她說的讀,是她唸一段,陳先生唸一段那種,如平常他們在家背唸詩詞,陳先生說上句,她搶下句,一唱一和。這樣的情景,光聽著就讓人神往不已的。有一回,真的在他們家附近的茶餐廳遇見他們,港式奶茶多士,童元方讀報,陳先生在讀楊先生的新書,一見面就忍不住說那本書怎麼怎麼校對不力有錯字,接著又說到惠勒死了,陳先生一臉悵然一臉認真,真的如他自己在書裡寫的。
機緣巧合,替陳先生印過好幾本書,這些年他也都在香港,但不知為何總不敢走近,有一回在中大校園,看著陳先生在走路,那麼認真的走著路,看著呆了,甚至不敢走上前去打招呼,總覺得陳先生是一個偉人,生活在愛因斯坦歐本海默楊振寧那樣的圈子裡,在想一些很大很大的事情,怕冒昩打擾他的思路。雖然真的見面聊天時,他笑起來呀,天真如花開。
四年前,陳先生在此生活名采,和童元方合寫專欄,叫“思與花開”,當時想,怎麼會這麼好的。“客裡歡娛和睡減,年來哀樂與詞增”。池邊吟思與花開,陳先生說此律詩,是散文的寫法。他自己不作詩,寫詩一樣的散文。
什麼是詩一樣的散文呢,陳先生將惠勒一生的思想譯為:“一切是微粒。一切是場。一切是信息”。而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則是:“空間作用於物質,告訴它如何運動。物質作用於空間,告訴它如何彎曲”。這不就是詩嗎?相信陳先生也覺得太詩化了,所以後來他又說,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是平行的鐵軌,永不相交,那是從摸的觀念引伸的;從看的觀念說,我們看到兩條延長鐵軌,是相交的。
對於我們這樣的科學盲來說,廣義相對論永遠是廣義相對論,但相信連愛因斯坦也會驚嘆陳先生的詩一樣的解說。如霍金會驚嘆他們神來的唱和一樣:“我們曾熱烈的爭辯過In a Nutshell這個詞的中文譯詞;「果殼」或「胡桃」是市場上的中文譯名,可是對中國人而言,又有什麼意義?為什麼譯「胡桃」或「果殼」?除增加糊塗之外,又能給讀者增加什麼信息?這本書名應譯為「總而言之,宇宙如此」。她說:那麼《時間簡史》也要譯為「簡而言之,時間如是」了。”
這太厲害了吧!這就遠遠不是人家說的夫唱妻和了,除了知識和思想上的交流,更多的是,與傳統的契合。怎麼總忘不了傳統呢?陳先生也不斷在問自己。
思與花開是兩個人的唱和,現在編成集子的,是陳先生自己的六十多篇文章,包括不在專欄裡的較長的文章,三百餘頁。我們不難讀出來的是,唱和本來就是內在的。但實在有太多妙趣,要整本書讀才豁然明白,比如說專欄最初陳先生的文章,十篇有八篇都有一個與字,如東湖與西湖,大哉問與小哉問,笑與嘯。真的如他說的,人間之事,世間之物,太複雜了。在這不計其數的事物之中,我們總想找出相同的或相似的事或物化簡成類,再猜想各類所顯現的規律,也就是理。用詩來說理,就是思與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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