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7日 星期日

慶祝國慶

慶祝國慶


像我這種不太懂得打理日常生活的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所謂的自由選擇,實在是煩透人的事,小如到超級市場去買一支牙刷牙膏,中午到快餐店買一個飯盒,其五花八門常令我猶豫不決無從下手,大的如愛不愛國慶不慶國慶,在香港好像真的都是可以自由選擇的。尤其是愛國國慶這個大的,我記得從中學進入大學那一年就來煩人,中學讀吳康民的左派學校,國慶還是理所當然的,到了香港的大學校園,總有一些諸如國是學會或者福音團契的人跑來關心你,信主愛國從canteen到課室,如影隨形。愛不愛國成為一條選擇題還不止,還成為辯論題,有時還要爭個面紅耳赤。有人愛國但不愛當代中國,愛文化中國而不愛政治實體中國,頭頭是道好有哲理,但又似是而非自相矛盾,在一大堆中國苦難面前,我也總像患上失語症,不服氣但又口舌笨拙無從申辯,討論結果總變得索然無味變得好無聊。這時候,總會非常懷念小時候在鄉下那種單純而樸素的慶祝國慶,非常懷念鋪開紅紙倒出墨汁等父親寫「慶祝國慶」橫額貼在門眉上那種喜悅,那種樸素是,明知道慶祝國慶四個字中有兩個字重複,也從來不會想一想要不要改換另一種說法。
那的確是一個詞與物、甚至連詞序也固定下來的年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幾個節日,慶祝元旦、慶祝國慶、慶祝春節。紅太陽是毛主席,我們心中向着的是天安門。國慶過後回學校寫作文,題目總是「國慶有感」,再一次讓你下決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希望能上天安門城樓獻給毛主席。沒有人懂得自由選擇這樣的字,懂得「一窮二白」,但更相信接下來的後半句:一窮二白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那當然是一種理想主義的想像,在這樣的想像中,國慶節那天父母單位分發的大包,顯得非常實在而具體,鷄蛋豬肉做饀的白麪大包,一年唯一一次出現,從未間斷,對於我來說,國慶與大包,建立起了牢靠的詞與物關係,可惜後來我怎麼形容給孩子也無效,能做的是去陸羽飲茶時,每回都要一個鷄球大包,且看陸羽與大包的詞與物關係,憑個人的堅持能維持多久。
慶祝國慶,是天經地義還是個人的一種自由選擇,也許沒太多人有興趣,我身邊的幾個朋友顯然是例外,每年國慶的聚會,老實說在香港不管你怎麼選所選的時間地點每回大家都感到很不對勁,愈來愈不對勁,酒過三巡那個老問題總要來,百年中國,你來選一年,一九四九,你會有別的選擇嗎?
這時候,我總無來由的記起小學三年級課文有一篇是毛主席的《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這好像是我會背的第一首毛詩詞,但無論怎麼說,當時對於小學生來說太深了讀不懂,「長夜難明赤縣天,百年魔怪舞翩躚,人民五億不團圓。一唱雄鷄天下白,萬方樂奏有于闐,詩人興會更無前。」詩人題記「一九五零年國慶觀劇,柳亞子先生即席賦《浣溪沙》,因步其韻奉和」,我們的鄉村小學老師顯然也不明白什麼是浣溪沙什麼步其韻奉和。只記得老師說柳亞子是毛主席的好朋友。後來知道老師語文水平雖不高,這一句說得很對。柳亞子是國民黨,可毛主席赫赫有名的《七律.長征》《沁園春.雪》都題送了給他。我難免會想,當代中國歷史曲折的確令人擲筆悲嘆,但那些和國慶不國慶還是可分開的,我嚮往有毛澤東柳亞子這樣的一個文人朋友酬唱的國慶酒會,我更想在國慶節這一天過得愉快開心一點,更不用說的是十月一日還是家人的生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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