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30日 星期日

編書編雜誌的人




好幾年前,小思老師在中環租了一個小單元,錄像錄音文獻搜集文字記錄,開始了她的香港文化人「口述歷史」工程。記不起為什麼,訪談古兆申那天,我也跟了去。小思整個的工程實在太大,至今兢兢業業進行已近十年,尚未整理就緒,故暫時未能付諸印行。最早面世的、訪談古兆申古蒼梧這部份,是一個例外,提早交到我手在牛津印了出來。
小思的談訪,據說大多維時半天一日的。訪談古兆申,一談就是三個工作天。三天談四十年的人和事,其實並不過份,苦的是熊志琴,把錄音整理成二十多萬文字,再作校訂、查核文獻、加按注釋,學術文化就是這麼艱辛的,這樣就過了七年。但比起這本《雙程路》跨越的四十年來說,七年就七年吧,不算太長太久。
小思說六十年代就認識古兆申。按書中所記,好像是他們都被陸離拉去參與《中國學生周報》的活動,到八十年代他們一起成立香港文學藝術協會,一起編《八方》,一起做香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一起做着許多同樣的事。奇怪的是,就算捧着實實在在沉甸甸的這樣一本書,我還是難以想像,這是交往了五十年的小思和古兆申,共同完成一部口述史。
當然,讀下去書中所述真實實在令人記憶猶新,書裏面的照片更像是剛剛拍下來的,尤其是黃繼持老師在場的時候,我覺得最踏實。翻到書中第212頁,小思古兆申黃繼持和汪曾祺,手挽着手合照,滿臉喜氣,如沐春風,那是只有激情的八十年代才會出現的精神面貌,我第一次看見他們,記得就是這樣子的。
八十年代讀書的時候,小思黃繼持都是系裏的老師,然而初次聽到「古兆申」,卻是來自余光中先生。余先生最後一年在中文大學,開現代文學課,講新詩用一本《中國新詩選》作讀本。詩選的編者是「尹肇池」,余光中輕描淡寫的加了一句,就是溫健騮古兆申黃繼持。當時余先生那麼多教導我未記住,卻記着這麼的一個芝蔴綠豆編書掌故,也許跟我自己後來做編書工作有關。不久後,去出版社編書,出版社當好出版《溫健騮卷》,黃繼持古兆申編的。再不久又出版《一木一石》,古兆申自己寫的。再後出版黃繼持《寄生草》,我有份做校對的,因為替他們做編輯的是杜漸,而我是杜漸的學徒。
杜漸叫古兆申古仔,我們不敢這麼叫,叫古先生。他們的香港文學藝術協會當時很活躍,與內地文化界來往頻繁,並編輯出版《八方》。戴天會長,黃繼持總編輯,鄭樹森編專輯,古兆申執行編輯,陳輝揚助理編輯,小思司庫主管財政,一時之極。北京《讀書》編輯董秀玉剛調來香港,志同道合互相支持,編沈從文專輯編尋根小說專輯。我閑時替董秀玉送書送稿,這樣跟《八方》熟起來,有空時就替《八方》做校對做貼排。
古兆申同時又創辦了《文化焦點》,這份堪稱香港第一份免費贈閱的文化期刊,創刊終刊,只出版了短短五期。印象深刻的是,這份雜誌創刊來不及辦甚麼儀式,就舉行了一個終刊招待會。這回出《雙程路》故意把終刊招待會的照片登出來。再後來,《八方》停刊,古兆申去台北編《漢聲》。更後來回香港編《明報月刊》,編崑劇叢書。
以前抄寫過好幾次古兆申的作者介紹,都說他是詩人、寫散文、研究張愛玲、中國電影和崑劇專家,這次讀《雙程路》,才驀然發現,編書編雜誌才是他老本行。何況,余生太晚,以上提到的種種,在古兆申《雙程路》裏,都是很後來很後來的事。參與《中國學生周報》,編《中國現代詩選》、《盤古》、《文美》,《保釣周刊》,那才是他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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